媽媽桑要出嫁！

接到媽媽桑要出嫁的消息，大家都嚇一跳，紛紛相互打聽，到底是于歸何處？連一向不喜探人隱私的老闆，也打電話來問：『ㄚ，媽媽桑係麥嫁乎相？』老實說，我也一頭霧水，只聽說好像是個年輕小伙子。但是，既然婚禮已經接近，又選在那麼豪華的場地，過去的同事、熟識的人客、各個部門的上百佳麗，無不懷著衷心的祝福，大夥兒通通動了起來，準備去參加兩天後的喜宴。

浪漫都市裡，沒人敢否定媽媽桑是酒國之花。很久以前，受到酒國公會全聯會理事長的疼惜，進入這行。還是小姐的時候，以純真的樣貌，加上歌唱的好、舞跳得讚，稱得上是『色藝雙絕』。當了幾年紅牌後，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見，回來後，就成了日式分部的媽媽桑。由於她作風海派、手腕靈活，不少老闆級和大哥級的人物常來捧場，整個店裡的聲勢大漲，人們也就忘了她消失不見的原因與曾經是紅牌的資歷。

兩天後，金碧輝煌的婚禮現場，全省各大夜店的老闆、角頭兄弟、各A級店排行前十名的小姐，讓豪華的宴會廳，儼然成為一個容納數千人的頂級大包廂。日式分部的上百位招待人員，花了好一番功夫，才讓魚貫般的人潮，坐定下來。進入會場時，大家都注意到門口並沒有像傳統的婚禮，擺上新人的婚紗照，雖然心中有疑惑，反正待會兒就可以正式瞧到，於是也沒人討論。

終於，燈光全暗，響起結婚進行曲，投射燈中、聚焦的是，幾個月不見的媽媽桑，穿著東洋風的西式白色婚紗，化著淡妝，臉上純真的害羞之情，全然不像大家所認識的那個媽媽桑。隨著音樂尾聲，緩緩走上了舞台。當司儀在台上賣力的祝福媽媽桑能夠找到一個好歸宿，永浴愛河的時候，現場賓客的集體納悶，全部投向舞台上的伴郎、伴娘，尤其是--媽媽桑。具有豐富結婚經驗的司儀，大概也沒預料到這種狀況，緊張的再次祝福這對新人，只是任誰也看不出，新郎究竟在哪裡？

這時，媽媽桑拿起麥克風，羞捻地說道：『小林，妳..願意娶我嗎？』

我心中閃過一段往事，隨即恍然大悟。當媽媽桑還是紅牌小姐的時候，有一天，小林來店裡應徵，人長得英氣十足，也有雙十年華的清秀，但在我的觀察裡，她不適合當小姐。首先，酒很能喝，通常一桌的人客，不用一個小時，全掛了，她還一副剛開始的樣子。其次，賭運超好，划酒拳、吹牛、悉巴豆、七加八減九，十賭九贏，偏偏就不玩『虎克船長』，因為她說：『那是穿裙子在玩的』，還有一項，當人客難免酒喝多了會毛手毛腳的，她不會拒絕，但是會跟人客解釋她手臂上每一條深刻的刀疤背後的故事，幾乎，沒有人不知道參與械鬥的這些幫派，於是人客熱情的小手，也會識趣的放下。

當時，我很頭痛，後來突然想到，又會喝酒，又能保護小姐？！那不然讓小林當大班好了！想不到出奇的成功。當人客指名要小林大班服務，她通常會回說：『林祖媽叫曉琳但不姓林啦！』『靠，這麼愛捏，乎林祖母捏一下會死喔』，這個城市裡人客的被虐性，其實跟小林的超人氣可是成正比。

有次，店裡來了幾個兄弟，怎麼也要把當時紅牌小姐的媽媽桑帶出場，小林見狀上前，一番拉扯後，絲質的晚禮服被扯掉一整個背後，意外的露出，栩栩如生的『鬼頭』刺青，現場氣氛一片靜默與尷尬..，事情就這樣結束，媽媽桑再回來的時候，已經是媽媽桑。和小林一樣，都是店裡的幹部，平常也都率領旗下，共同打拼，更是牌桌上的好搭檔，只是我發現，兩人四目相看的眼神有所不同。

回到婚禮現場，眾人的目光一片紊亂，四處打量之際，只見依然英氣十足的小林，站了起來，用無奈卻堅定的語氣說道：『好吧，那我就收妳當我旗下的小姐吧！』

衝啥小朋友？

『每個人都需要有點野心...以安然度過一生中必經的危險與困難。如果沒有野心，我們就不會過著有朝氣、有活力的生活，當然，如果我們沒有一些野心，我們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快樂。』『常樂的人，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人會來向他們討債，讓他們抬不起頭』『一個人快樂不快樂，取決於他生活的方式』~James Holladay, 1835.

這是一個學童以『野心』與『快樂』為作文題目的摘錄，看起來很早熟，也可能是他家長教他的，畢竟那個時代離現在高度資本主義化很遙遠。


昨天，和幾個同行討論到業界最近的風風雨雨，不免感觸良多。『如果失敗竟然等於好人的垮台，那麼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性格與財富、正直與報償之間的裂縫已經越來越大。資本主義的無常就是：連誠信做生意、辛勤工作都可能導致失敗。當徹底的失敗者竟然是街頭巷尾那位認真工作的老兄時，金玉良言便不再中聽。』~Scott A. Sandage.

特種行業歸特種行業，也是要講道理與誠信的，只是外界衡量的標準不同，各個行業的運作邏輯頗為類似。


不講太多，再引用一句『所有的商人裡面，絕大多數，甚至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都注定要失敗，至於那剩下來的百分之三可能已經罔顧道德人性，那是一種另類的破產，比正正當當做人卻失敗的人更慘』～梭羅，湖濱散記。

黑貓之死？！

『這是個金錢交易的年代，也是個告別情義的時代。』

對三十年來，走遍浪漫夜都市的黑貓，感觸尤其深刻。『這個夜都市，二十多年前，日本客有一萬兩千多人，現在，不到八百』，黑貓說。

黑貓在夜都市的日式酒店當過小姐、媽媽桑，同時也是老闆，整個聚落的店家當中，就屬黑貓的店像夜晚的那對眸子，閃閃發光。伴隨著日本公司移往中國及東南亞設廠後，生意也逐漸沒落。

約五年前，連幹部兼小姐整批移到A級店上班。堅持卡拉OK的東洋文化，黑貓對所屬的訓練f全都是日本歌曲及台語老歌。

『阮ㄟ人客攏不會黑白來，下班後來這裡應酬喝酒，和小姐開講、唱歌，麻攏有禮數，那就是風格麻』，『小姐和人客看了那甲意，也都是透過歌曲交流中的眼神來表達，哪像現在直接出價？』『一次、兩次，我不是講那個啦，出去看電影、喝咖啡啦，有的甚至幾十次也不讓人家摸的呢！』黑貓說。

不過，堅持『後街人生』、『漂浪之女』等韻味的黑貓，還是必須受到人客的口味及旗下所屬的挑戰，像先前提到的小S，就曾是她的幹部，有一天突發奇想，為了迎合人客，要小姐換上牛肉場的亮片薄紗，就被黑貓以感覺太差，轟了出去。只是，這個時代，搖滾、電音舞曲當頭，黑貓也不知道要怎麼調整經營模式。就連老闆也對她說：『黑貓啊，我開車的時候聽Kiss la-zi-o(radio)，都是星光ㄅㄢ，妳麻稍變一下，叫妳的小姐去練一下星光ㄅㄢ，現在還有二ㄅㄢ呢！』

『其實，我也不是不變啦，像那個妳是我的花朵，就很好阿！但是那個就冷（Jolin），還有那個什麼奶罩都丟上來的，安ㄋㄟ係怎麼帶小姐？』黑貓透露出她的無奈。

就這樣，前陣子聽說黑貓離開了A級店，帶著一個虎牙妹，重回已不稱為聚落的、寥寥可數的日式酒店。在店裡印製的日文DM上，那對虎牙，似乎隱沒在一堆黑制服裡，毫無亮光。

人性扭曲?

過去，由於從事特種行業，必須面對形形色色、千奇百怪的人客。人見多了嗎?倒也未必。不過，對於人性的光明與黑暗面的觀察，卻有更深刻的體悟。

如果你常去書店，會發現有一落書，非常有意思，叫做：『人生勵志』。通常這類書籍，是暢銷書的常客。在我們成長過程中，教科書大多是教導作人做事的道理。那出了社會，循著書本，應該就知道如何作人做事才對吧？其實不然。社會上所學習到的，是另外一種作人做事的道理，而這個道理跟教科書，通常有認知上的差距。那到底人生勵志這類書籍在寫些什麼？又為何會暢銷呢？

因為這些都在提倡人性中簡單的光明面，並用粗淺的邏輯來勵志，因此有時候會互相矛盾。舉例來說：『成功的人找方法，失敗的人找藉口。』如果你將『失敗為成功之母』這句話當作你從小勵志的格言，顯然地，成功來自於不斷的找藉口中獲得，真是狗屁不通！！但是..這類的心理治療，通常對身處複雜的社會中堅份子所能接受。因為社會運作的龐大邏輯，建構在異質且多樣的人性上，若非尋求一個簡單的出口與認同，可能對於人及人性，產生懷疑的態度。

我之前的同事ㄚ（當然也是從事特種行業）姑且稱她為小S，小S非常喜歡這類書籍，她和公司裡的幾個主管常常花許多時間閱讀，只要這類書籍一上架，大概他們那個小圈圈就人手一本，還會多買好幾本來推銷給同事。小S曾說：『我行事準則、思考模式、管理下屬，都仰賴這類書籍。』的確，號稱協調能力超強的小S在許多會議上，議而不決、決而再議的功力我是領教過，只是我沒想到，最近因為一些條子的面子，連店家的招牌都可以拿下來。怎麼說公司好歹也是A級店，又不是地下酒家。由於生意一落千丈，門可羅雀，人客紛紛打電話詢問老闆：是不是倒閉了?老闆氣炸了，痛斥小S，只見小S馬上回答：『是某個幹部做的。』喔，忘了介紹小S，從小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，為了生活需要才來這行業，混久了，也沾染上一些幹部的習氣，帳單灌水、騙人客買小姐出場純聊天、扣小姐薪資..等。手段之多，雖然業績尚可，但也讓人客有上當的感覺而不再來消費。從小S的例子，讓人難以理解，這類書籍的勵志性在哪裡？又可能是，小S說的是真的，她閱讀這些書籍後，往相反的方向去作就對了，難怪那個小圈圈必須認真研讀、討論。這麼高深的治理，我真的不懂。

曾有人說：『人性是扭曲的』，其實扭曲是人性的一個面向。

也曾有說人：『社會病了』，其實病態也是社會中的一個面向。

在紅塵中打滾了這麼多年，這樣的心得很簡單，卻沒辦法成為勵志小品收錄的一頁，頗感遺憾，不過，這是一個開頭，一個回歸人文思考最基礎的核心。

（註：內容純屬虛妄，請勿認真考究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）